锦城

换号,有缘再见

伪?策藏)江湖

送给我亲爱的释释的文  @风雨如晦。
江湖路远,幸甚有你。
 
 
01
  天光乍泄,破晓初至。西子湖畔,春风拂槛。
  叶洛之及笄不久,便负剑祭祖,意欲离庄游历。正是年少,意气风发,只嫌庄中清闲,西湖无趣,连桂花糕点也甜得发腻,西子龙井都了无滋味。
  于是这日,她拾掇好行囊,去往师门拜见。叶洛之长生门下,师尊暂离,于是她去拜会师姐,以谢照料之情。
  师姐叶庆辞长她数岁,自她眼中看来,似乎最爱的便是在院中养花弄草,那柄重剑早已在墙角落灰,而她的轻剑也不再佩于腰间,日夜悬于床头。
  师姐浅尝龙井,摆好白糕,院里花朵尽绽,竹翠兰香。她负剑一礼,肃立而言:“师姐还请保重,我此行数年,定会名扬天下,再归故里。”
  “名扬天下?”叶庆辞一笑,摇头也不再劝,“以茶代酒送故人。阿洛,此行漫漫,保重。”
  叶洛之牵马而去,临门回首,见师姐独坐院中,举杯对空,然后翻手一扬,龙井入土,泼得茶香。
  少年不懂离愁。叶洛之静立片刻,打马而去。
  出了山庄,她上了渡船。船夫年纪不轻,白发似雪。他佝偻身躯,撑船离了渡口。西湖水清,荷叶簇簇,游鱼往来时轻灵翩然,一如问水剑诀,轻巧舒快。叶洛之看着山庄渐远,断桥迫近,只觉清风拂面,畅快异然。
  扬州繁华,是个不错的落脚处。她付清渡费,牵马而行,随意存了处客栈住下。马在客栈欢欣而鸣,她提剑去了城外空地,那处许多侠客比拼,刀光剑影,让她异常兴奋,持剑疾行。
  正巧,有位少女负刀而立,紫衣双刀,似是霸刀中人。霸刀弟子扬眉一笑,迎面插上一把大旗,“我观阁下英姿勃发,可敢与我一战?”
  叶洛之拔剑相迎,刀剑相鸣,你来我往数十招式,好不酣畅淋漓!叶洛之一招险胜,那霸刀中人好不推脱,抱拳笑道:
  “在下霸刀山庄,归雁门下柳书砚,阁下何人?”
  “藏剑山庄,长生叶洛之。”
  二人相视,世仇尽消,满是惺惺相惜。
 
02.
  在扬州逗留数日,叶洛之同柳书砚结伴往枫华而行。枫华谷重峦叠嶂,满山尽红。柳书砚性情热烈,活泼好言,此行途中也算有趣。
  二人路上杀了不少恶人凶贼,迎来叫好一片。叶洛之本心情舒畅,谁料偏头只见并辔而行的柳书砚眼光飘忽,似乎心有琐事。叶洛之正欲开口询问,便听见前方断崖处有小童喝声,不由回转心思,催快马匹。
  方才逼近,只见一个孩童手握一卷,毅然跳入山崖。另一小孩急声而唤,围着二人的数十江湖散客正欲前行。叶洛之又惊又急,催马前去,却被柳书砚拦住,她道:“阿洛勿急,前方有人来援。”
  那面数十人竟惨嚎一声,捂头而毙。
  哭泣的小孩懵而抬头,见一黑袍男子腰别长笛,朗声言道:“若想报仇……来我恶人谷!”
  坠入崖中那孩子只怕必死无疑,叶洛之见那男子气息浑厚,深不可测,心道不是对手,只叹息一声,调转马头而去。
  夜里歇在客栈。叶洛之与柳书砚本分房而眠,谁知月色才浓,叶洛之刚卸下双剑,便听友人叩门阵阵。她开门,见霸刀子弟一身雪河穿戴齐整,不由莫名问道:“书砚这是何事?”
  柳书砚微有局促,叶洛之领她入屋坐下,备茶相谈。柳书砚未端茶盏,只道:“阿洛,我……已是十七岁了。”
  她们相游数月,叶洛之知道她生辰岁数,困惑询道:“这是……如何?”
  “你……”柳书砚吞吞吐吐,思虑良久,“前些日见到路畔长有赤色徘徊花,我想摘来送你。”
  “今日见那二人生离死别,我只想在离开之际与你说明……我心悦于你。”
  叶洛之瞠目结舌,本就是练剑的手,此时竟是一抖,茶水一晃洒下水珠。她静默良久,才道:“我对你……并无那般心思。”
  柳书砚咬唇一笑,满口苦涩,起身一礼:
  “我自是晓得。明日一早我便辞行,江湖路远,还望……珍重。”
03
  与柳书砚枫华一别后,叶洛之一路北上,待她踏入洛阳城门,已过两年有余。
  细细算来,她已离庄数载,不知师姐院里那几丛花草……可好?
  洛阳暂留数日,识得友人。友人苗疆而来一路寻人至洛阳。那日风清云朗,二人倚墙攀谈,友人曲姓双名上蝉下声,笑道:“此人名唤唐折,唐家堡人,阿洛一路游历,勿忘替我打听打听。”
  叶洛之应声答道:“那是自然。”
  此时正逢午时,人潮涌动,叶洛之无意偏头,瞥见一人银甲白马,于闹市艰难牵马而行。曲蝉声回首觅去,见叶洛之目光落处,开口提示:“此是天策将士,年前我曾往天策,那处山瑰木秀,值得一看。”
  叶洛之自然知道天策。藏剑天策是为世交,关系密切,叶洛之幼时也曾往天策,赞叹东都之狼实至名归。
  翌日清晨,她拜过曲蝉声,离开洛阳,往长安去。仲春时节,万物朝生,叶洛之心情甚好,驾马缓行。路遇少年哭泣,衣不蔽体。叶洛之虽道大唐盛世,流民少有,却提剑下马,正欲送他几块银锭,好去置办衣裳,吃些汤饼,她心中本不设防,谁料初初落地,一人急喝:“不可!”红光一烁,白马踏蹄,她本能听雷以迎,那马上女子长枪一立,退了她的剑,翻身下马急声而唤:“此人年已花甲,一身锁骨之功,专于途中寻人吸其阳寿——”
  此人言语未近,那少年抬头一笑,以手为轴,提身袭来,速度迅猛叫人避也不及,使枪女郎冷哼一声,长枪一甩,寻着刁钻角度往他颈窝处去。扮作少年的老人疾退半步,却被叶洛之一枪刺透了胸膛。
  女子收枪,舒展眉目道:“也是我多虑,女侠好身手,这怪孽只怕伤不了你。”
  叶洛之拱手行礼,感激一笑:“多谢提示。在下藏剑山庄,长生门下叶洛之。”
  “天策府的,隶属无忌营——秦霂云。”
  礼罢抬眼,叶洛之才瞧清秦霂云的面容。她心中一动,只觉风急浪起,而她顶在大浪之尖,顺波而动,无法抑制的情感一泻而下。她想起曾见过的赤色徘徊花,唯想……折花赠佳人。
04
  叶洛之夜里辗转反侧,无法入眠,她回忆数年之前友人书砚,想她张扬肆意,想她提刀而起,想她处处包容忍让,与最后咬着唇强扮的苦涩笑容。那日一别后未曾再见,心中却不忘那日的愕然之意。她本以为自己不爱巾帼,至今一见秦霂云,才知世间竟有……如此的一见钟情。
  秦霂云温煦仔细,可靠至极,她们一路西行,也会顺途行侠仗义。如此一番,春去冬来,已是半年有余。
  那日才到长安,初雪未融,却也有酒家设摊摆酒。叶洛之扶剑而坐,言道酒来。小二褐衣白巾,好不爽利。秦霂云并不善饮,只敛袍坐住,枪倚桌边,托腮浅笑。叶洛之暗道人比酒醇,心中狂跳。她生于西湖,长于西湖,自小常品的是上好龙井。小二提酒上来,叶洛之收袍布酒,看清酒泛黄,举杯便饮,秦霂云抬手握盏,也是一饮而尽。
  酒过几轮,叶洛之便是微醺,不知有意无意,趁着酒意细看秦霂云。秦霂云见此人脸颊微红,眼中似有星光,心中一动,伸手替她擦拭唇边酒渍。眉间英朗尽化女子缠指柔情。叶洛之低声一叹,半瞌双眼,竟张嘴浅含秦霂云指尖。她笑意更甚竟是一拨指尖,轻触软舌。叶洛之脑中轰然一炸,僵住不敢再动,只见秦霂云身后红墙白雪,日光尽倾,耀得她双目茫茫,不知作何动作。
  秦霂云探出指尖,银丝映光,更是不知好歹,伸着那指摹她唇形,与唇珠上轻巧一点,方才收回,不顾叶洛之红了满脸,语气悠悠:“唇润而不湿,舌软而不腻。”
  叶洛之羞得直欲掩面,暗骂风流胚子,开口便询:“霂云何意?”语毕直怪自己莽撞,更是闭口不言,目光闪烁。
  秦霂云道:“英雄难过美人关。我纵横江湖,几经历练,本以为心如顽石,冷静自持,谁料阿洛出现,单枪匹马将我生擒,叫我醉入阿洛这湾温柔乡。”
  清酒于杯中忽地灼人,此生的风花雪月尽倾腹中,满腔温柔,满腔温柔。
  她听见自己说。
  “花开的季节,我将满园的徘徊花,折予你一人。”
05
  说英雄难过美人关,也确是英雄难过美人关。
  玄宗皇帝难捱温柔乡,杨国忠作乱,安禄山史思明败乱朝纲,起兵欲反,百姓苦不堪言,或活活饿死,或易子而食。
  大漠风沙重,半掩明月中。叶洛之于三生树下誓道:
  “奉日月以为盟,昭天地以为鉴。”
  “啸山河以为证,敬神鬼以为凭。”
“从此山高不阻其志,涧深不断其行。” 
  “流年不毁其意,风霜不掩其情。”
  “纵然前路荆棘遍野,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。”
“今生今世,不离不弃。”
“永生永世,相许相从。”
  秦霂云扣紧她的指,吻她耳侧,愧声许诺:“阿洛勿急,待我战后归来,去你江南。看西湖断桥,残荷白雪。九溪十八涧的清泉泠泠,剑冢的森寒之气,你若想去,我都陪你。然后我与你见过庄主,拜过先祖,厮守江南,一生不离。”
  “你去吧。”叶洛之说。
  于是秦霂云纵马回营,叶洛之负剑归故里,她日夜兼行,用了半年时间跨越大半个大唐,终于踏入扬州地界。她当夜歇在客栈,或是近乡情怯,歇在榻上满心都是江南烟雨,耳边说九溪十八涧的泠泠之音,故园入梦,她于亭中闲坐,偏头一瞥爱人骑马而来,白马照青山,好看至极。
  翌日天晴,她往渡口去,途中见故人持刀,一招退了敌手几尺距离,二人目光相接,柳书砚浅笑不语,只是抬手,向着她遥遥一礼。
  渡口老船夫已去,撑船少年腰系单衣,渡口渐远,断桥迫近,几尾游鱼嬉戏,水面浮着簇簇荷叶,她付过银钱,牵马下舟,将老马交于马夫,转过几处廊亭。师姐院中万花正绽,竹翠兰香,师姐备好白糕龙井,依然不负双剑,一身轻便。叶洛之游历五年有余,性情不似初时锋芒毕露,那层世家养出的清傲之气淀在骨子里,外镶温润白玉。白糕入口甜而不腻,龙井润舌茶香四溢,师姐笑问:“江湖如何?”
  叶洛之将数年经历一一道来,最后笑应:“不过如此,而已。”
  白鹤归孤山,鱼跃花港湾,叶庆辞最后问一句:“阿洛为何不与她同去?”
  叶洛之一恍,似有人耳边呢喃:“我怕你死。”她抿唇,只答一句。
  “她不许。”
06
  战火不及,岁月静谧,叶洛之在庄中教导师妹,闲时写信,也算过得不错。但岁月抚不平相思刻骨,秦霂云的来信被她妥帖收好,每日一阅。
  只是近日寄出的信杳无回音,叶洛之心下慌乱,却不知如何寻起。那日她独坐亭中,双剑置于侧边,忽有马蹄声传来,她才回眼,便被人拥进怀里。
  “我以为你死了。”叶洛之咬唇道,她一动不动,怕惊了这梦境。秦霂云低声一笑,应道:“舍不得。”
  前方战事暂平,秦霂云依先前之言留在庄中,随她见过庄主师姐,拜了祖先。
  之后曲蝉声也来过一次,说她寻到了自己的唐折。她抱着一个木匣,叶洛之心中微凉,正欲安慰,却见木匣一动,吭哧吭哧探出一只机关小猪。
  有人逐来,面容被面具半掩,曲蝉声见了此人笑意更甚。叶洛之暗舒口气,拱手作辞:“路上小心。”
  师弟师妹湖畔练剑,师姐倚窗浇花,几只猞猁追逐嬉戏。叶洛之与秦霂云漫步湖畔,见又一藏剑弟子持剑牵马,上船自扬州而去。她心中微怅,开口感叹:“本以为江湖路远,负了初心,如今才知——”
  “江湖还是那个江湖,少年也还是那些少年。”

评论(1)

热度(10)